第一章(第3页)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让我完全无法思考,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清源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在我的脸上,没有放过我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他看到了我的震惊,我的茫然,还有那深藏在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林晚的冰冷和绝望。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地、沉重地,重新落回到我那只被包扎好的手腕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滚烫痛意。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艰难地流淌。窗外的海浪声隐隐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在我上方投下一片带着安全感的阴影。他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膜拜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触碰上我手腕包裹着纱布的位置。
那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奇迹般地缓解了伤口的刺痛。
然后,他低下头。
一个滚烫的、带着海风咸涩气息的吻,羽毛般轻柔,却又重若千钧地、无比虔诚地,落在了那道狰狞的疤痕之上。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玩够了吗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巨大的、压抑的情感,敲打在我的耳膜上,直抵心脏最深处。
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的海啸终于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温柔和笃定。
玩够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就嫁给我。
许清源那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我早已麻木冰冷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海浪拍岸的单调轰鸣,和他灼热目光落在我脸上的重量。
嫁…给你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震惊、茫然、荒谬感……无数种情绪瞬间冲垮了我刚刚恢复的些许神志。手腕上他唇瓣烙印下的滚烫触感还在皮肤上灼烧,与他此刻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话语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不是在开玩笑。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认真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
为什么我几乎是本能地追问,喉咙干涩发紧,许清源,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切……我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这间宽敞明亮、布置极尽低调奢华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阳光照耀下碧蓝澄澈的海面和细白的沙滩——一个与冰冷绝望的死亡深渊截然不同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抽回被他握在掌心、小心翼翼避开伤处的手腕,却被他更轻柔却也更不容抗拒地固定住。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温暖而稳定,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先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但眼神却锐利地审视着我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变化。你坠海后,被暗流卷离了那片海域。我的人一直在那片海域附近搜寻,用的是军方级别的探测设备。找到你时,你已经在海里漂了快三个小时,体温低得吓人,失血,肺部进水严重。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搜寻你的人我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关键信息,心脏猛地一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来,你……一直都知道知道我的计划知道我要……跳海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被彻底洞穿、无所遁形的恐慌。
许清源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直达灵魂深处那片早已荒芜的废墟。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一个单音字,却重如千钧。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坠入深海时更甚。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复仇与假死计划,原来从头到尾都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之下像一场可笑的独角戏,观众却从未离席!羞耻、愤怒、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让我窒息。
你监视我!我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尖锐的指控,试图用愤怒掩饰内心巨大的不安。
不是监视。许清源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是保护。从你在订婚宴上‘被羞辱’的那一刻起,从我看到你眼底那抹冰冷算计开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腕的纱布,眼神暗沉下去,我了解你,林晚。比你以为的,甚至比你自己以为的,都要了解。我知道你骨子里的骄傲和狠劲,知道你绝不会轻易咽下那口气。我更知道,当仇恨成为唯一的支撑,崩塌的那一刻会有多危险。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我试图隐藏的脆弱内核。订婚宴上掩藏的笑意他竟看到了!那他是否也看到了我发送文件时眼底的疯狂看到了我面对支票和公寓钥匙时那近乎完美的、卑微的伪装
所以,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自嘲的惨淡,你像个看戏的上帝,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悬崖,看着我跳下去,然后再把我捞上来许清源,你凭什么!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耗尽了我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
凭我爱你。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灼灼,像燃烧的星辰,直直撞进我混乱的心底。凭我无法忍受这个世界失去你。哪怕你满身是刺,哪怕你被仇恨蒙蔽,哪怕你只想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爱这个字眼此刻听起来如此荒谬又刺耳。在经历了周明轩的背叛和利用之后,这个字对我而言只剩下讽刺和剧毒。许清源,许大少爷,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试图用尖锐的嘲讽逼退他,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一个声名狼藉、满心算计、甚至不惜自残来布局的疯子!一个刚刚‘自杀殉情’、被所有人唾弃的弃妇!你的爱呵,是可怜还是许大少爷一时兴起的征服欲觉得把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女人捡回家圈养起来,很有成就感
我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毫不留情地刺向他。我想看到他眼里的深情碎裂,想看到他露出被冒犯的恼怒,想用最不堪的自己把他推得远远的。经历过周明轩,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所谓的爱,尤其是来自许清源这样云端之上的人物。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属于胜利者的怜悯游戏。
然而,许清源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没有动怒,没有辩解,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闪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像只受伤的困兽般龇牙咧嘴、虚张声势。那目光里,除了深沉的痛楚,竟还有一丝……了然和心疼
说完了他的声音低沉依旧,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疲惫。他缓缓俯下身,距离近得我能清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我的手腕,而是我的眼睛。
林晚,看着我。他的命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让我混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对上他的。你的骄傲,你的狠劲,你的算计,甚至你此刻的尖酸刻薄……这一切,都是你。是我在十年前那个雨巷里看到的,那个明明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狼的女孩的延续。我爱的是这个完整的、真实的你。不是那个被周明轩那个垃圾蒙蔽、扮演温顺的林晚,也不是这个被仇恨暂时扭曲、只想毁灭的林晚。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至于可怜征服欲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苦涩的自嘲,如果只是可怜,我大可以给你一笔钱,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自生自灭。如果是征服欲,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危险,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你以为,我会需要用‘嫁给我’这种方式来满足
他靠得更近了,气息几乎将我笼罩。我找到你,救活你,站在你面前,告诉你‘嫁给我’,只有一个原因。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因为我要你活着。好好地、真实地活着。不是活在周明轩的阴影里,不是活在复仇的废墟上,而是活在我身边。我要用我的余生,把你被践踏的骄傲一点一点找回来,把你心里那片冻住的地方,重新捂热。
他的话语,如同最猛烈的海啸,彻底冲垮了我用尖刺和嘲讽筑起的堤坝。那深埋的、被刻意忽略的脆弱和委屈,如同蛰伏的火山,在他近乎赤裸的宣告和滚烫的承诺下轰然爆发。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不是演戏时逼出的眼泪,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痛苦、绝望、孤独,以及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爱所冲击出的巨大震荡。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眼前这个男人的轮廓在泪水中扭曲、晃动,却异常清晰地烙印进我的灵魂。
许清源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伸出双臂,极其小心地避开了我左腕的伤处,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又充满无限温柔的力道,将我颤抖的、冰冷的身躯,轻轻拥入了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雪松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瞬间将我包围。这个怀抱,不同于十年前雨巷里那件匆匆披上的外套带来的短暂温暖,它强大、稳固,带着一种足以承载我所有破碎与黑暗的、沉甸甸的力量。
我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软化,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额头抵在他温热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柔软的羊绒衫。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像黑暗迷途中唯一清晰的鼓点,指引着方向。
窗外,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恒久而温柔的声响。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在这个陌生而安全的岛屿上,在一个强大到令人心慌的男人怀里,在刚刚经历了生死与复仇的极致跌宕之后,那个满身伤痕、满心疲惫的林晚,第一次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盔甲,像一个迷路太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无声地、放肆地流泪。
许清源的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他没有说别哭,只是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地、安抚般地轻拍着我的后背。
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但林晚知道,属于她和许清源的故事,以及她与自己和解的漫长征途,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句玩够了就嫁给我,不是终点,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