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男人。英俊,儒雅,富有,品味卓绝。他从不追问我模糊的过去,他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在这里。
他公寓的装修风格是极简的现代风,黑白灰的色调,冷静而克制。唯一的异类,是客厅那面墙上挂着的,安若唯一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放大到半米宽的艺术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得能融化冬雪,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赤着脚,背靠着一片无垠的、金色的向日葵花田。阳光亲吻着她的发梢,美得像一个不属于人间的梦。
她最喜欢向日葵,也最喜欢夏天。裴时桁每次凝望照片,声音都会变得沙哑,眼底的悲伤浓得化不开,她说,向日葵是唯一敢于直视太阳的花。
他悲伤得恰到好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声线的颤抖,都完美得像一部顶级文艺电影的男主角。
我们的关系,建立在一种诡异而稳固的默契之上。
他悼念他的亡妻,我扮演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和被治愈者。
他用他的深情,试图填补我内在的空洞。
我用我的演技,回应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我们就像两块形状奇特的拼图残片,看似格格不入,却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直到那天下午。
一个寻常的周末,阳光很好,暖得让人昏昏欲睡。我刚结束一个难度极高的案子——安抚一位因失独而精神崩溃的母亲,此刻正处于一种罕见的、彻底放空的状态。
我蜷缩在裴时桁公寓的羊绒沙发里,像一只慵懒的猫。不知不觉间,一段陌生的旋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从我唇边流淌了出来。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是一首我从未听过,也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何地学过的童谣。曲调简单、干净,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空灵的悲伤。我哼着,意识有些模糊,仿佛回到了一个遥远的、被白雾笼罩的童年梦境里。
正哼着,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覆上了我的嘴唇。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裴时桁。
我睁开眼,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半蹲着,背着光,英俊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但我能感到,他覆在我唇上的指尖,异常僵硬,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阳光里的尘埃都停止了舞动。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声音说。
别唱了,苏苏。
这是……安若最喜欢的歌。
2
第二章
重叠的记忆
嗯,疗养院线路检修,提前放了。我微笑着,将谎言说得天衣无缝。
等他出门去参加一个所谓的医学研讨会后,我立刻走进了那间书房。
那个纸箱就被随意地放在墙角,上面还搭着一块防尘布。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答案就在里面。
我打开纸箱,里面是一些非常私人的旧物。泛黄的信件,褪色的电影票根,还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日记本。
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我拿起相册,一页页地翻开。里面全是安若的照片,从童年到少女,再到穿着婚纱的模样。
向日葵花田里的回眸,图书馆窗边的沉思,雪地里的嬉笑……每一张,都美得惊心动魄。她是如此的鲜活,仿佛随时能从照片里走出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着任何一丝破绽。
终于,在相册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照片。
那是一家装修非常新潮的网红咖啡馆的打卡照,照片的风格和前面那些充满胶片感的艺术照截然不同。
照片的主体是几个妆容精致、正在嬉笑的年轻女孩,但在最角落的位置,一个女人的侧影清晰可见。
她留着和安若一样的及腰长发,穿着一件风格相似的连衣裙,最重要的是,她耳朵上戴着的那枚造型独特的向日-葵-耳-钉。
那枚耳钉,我曾在安若的其他照片里见过无数次,那是她最钟爱的配饰。
而最最关键的是,这张照片右下角,用数码字体标注的时间戳显示——
三个月前。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宕机。
一个死了五年的人,三个月前,出现在一家网红咖啡馆里
我拿着照片,冲出书房,感觉整个世界的逻辑都在崩塌。